难免如此。莱蒙斯甚至有点同情对方:这女人千里迢迢赶到伊士曼,希望为自己争取名誉,结果被白之使拖在铁爪城,整个白夜战争期间毫无存在感可言。从那以后,人们便称她为“迟到女士”,以纪念她为学派作出的如此微薄的贡献。
莱蒙斯庆幸圣骑士团为他早早定下了名号。悲哀的念头。我并非渴求名誉,他心想,但失败已与我如影随形。他愧对于代行者和光辉议会,愧对手中这把圣剑,可他还能怎样呢?
佩欣丝·霜盔和她的西塔朋友转述了“光之女王”的意愿,她将责任归咎于同盟的不可信任。也许她说得没错。我护送玛格达莱娜时,恶魔不就潜入露西亚的守护者队伍中,用邪恶术法腐化了圣骑士?高地女巫被自己人杀死在圣城前,她早知自己的命运。
而十五年前,枢机主教安利尼背叛议会,成为恶魔结社的“微光领主”。
这才是关键,他心想,我们全都受他牵连。同样的,寂静学派的巫师也有不堪的传闻,虽说学派的行事存在问题,但更多原因是“水银领主”拉梅塔。在暴露恶魔领主的身份前,她是寂静学派的重要成员。
人们原以为神秘支点是绝对纯净的组织,莱蒙斯苦涩地想。即便是夜莺,也决不可能通过火种仪式,别提身居高位。事实破灭了幻想。这么看来,“光之女王”的顾虑似乎并非没有道理。
“我不是责怪你,阁下。”矮人领队喝了点冰水,似乎清醒了些许。“这方面……我们都有责任。女王陛下或许另有考量。”
“但愿是这样。”他终于与她碰杯,“不管怎么说,在你们离开布列斯的领土前,我都会尽力。”
“要不了多久了。”红光西塔与卡加特伯爵一道回归,双方都很愉快,仿佛谈妥了要事。不等他们走近,佩欣丝跳下椅子,面无表情地走向阳台。
莱蒙斯叫住她:“你有怀疑对象?”
“不。”她嘲弄一笑,“我就是被怀疑的对象之一。德拉是我的朋友,哪怕我们没什么交情。”
“德拉·辛塞纳?那个通灵者?”怎么看都不像啊。莱蒙斯记得那姑娘,她不具备充当夜莺的特质。
“没准她是无意的。我不关心。”
“我会找到她。”莱蒙斯承诺,“然后查清真相。议会曾有过受人蒙蔽的时刻,我不否认我们的愚昧,是的。但猎魔运动永远是我们的底线。”
“随便你,阁下。反正我瞧女王陛下是不会再回应我们了,她自有算盘。谁不是呢?”
“管她在盘算什么。”莱蒙斯固执地说,“不能以背叛者为借口。这伤及了神圣光辉议会的名誉,我一定会彻查到底。”
佩欣丝·霜盔头也没回。
……
他重新回到幽灵公馆。窗户大开,正午阳光穿透漂浮的灰尘,这栋常年闹鬼的阴森住宅似乎也变得和蔼。但跨进大门时,尤利尔不认为等在里面的会是好事。
“费里安尼?”
“看来你找到我们了。”某人叹息。
恶魔长者站在一株白蜡树下,用阴影掩盖轮廓。他完全大变样:脸色枯槁,骨骼突出,肩膀和腰胯瘦得离奇,犹如一架挂着黑布的稻草人。尤利尔吃了一惊。
想必他与霜巨人交流时不是这副模样,否则妮慕说什么也不会将德拉交给他。莫非夏妮亚真的放过了他?有没有其他可能?学徒心脏狂跳。
他的目光一定非常直白。“你猜得没错。”长者回答。
“她……杀死了你。又一次。”
“死人复活需要代价。”费里安尼低头瞄一眼自己,“更别提恢复神智。我仍是我,不是尸体诞生的死海之民。”
复活。可怖却诱人的字眼。“可怎么能……?”
“领主大人的契约。”他抬起头,又瞄一眼学徒。“本质是无名者的恩赐。生前我是露西亚的信徒,而死后我的灵魂属于加瓦什的苏维莉耶。死神,冬神,都是祂。不死者领主是祂唯一的代言人。”
尤利尔的喉咙滑动了一下。
对方微微一笑。“你的『灵视』,我的『厄土』,都是同类手段。你见过水银领主大人,她可以自如控制金属,无需通过巫术或魔咒。诸神赐予你我同胞恩泽。难道你还在抗拒它吗?”
可笑的是,他从未抗拒过,未来梦境一直伴随他的神秘道路。使用时,尤利尔完全把恶魔的种种风险抛之脑后,再大的风险也无法与收获相比。事实上,『灵视』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。没有这份被神秘领域人人喊打的邪恶天赋,我活不过穿越后的第一关。
“我只是没想过。”学徒组织语言,“它会这么……神奇。”
他们都明白这话的意思。将尸体复生,唤回生前的灵魂,甚至让他们取回力量投入战斗,听起来简直像是神灵权柄。尤利尔不清楚恶魔力量还能办到这些事,高塔对此没有记载。
然而例子摆在面前,无可反驳。尤利尔了解神秘支点,“长者”展现无名者的力量后,法则巫师一定会烧死他……但即便如此,“长者”此刻复又站在面前。火也不能断绝这份力量。
尤利尔沉默了很久,但其实他有一肚子问题要问。你的主人来了吗?夏妮亚·拉文纳斯是否还藏在黑城?这间公馆的秘密与你们有关吗?结社还想做什么?说到底,你们究竟处境如何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