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外三个是死人。
最外边的那个原本还活着,他满脸缠着绷带,分不清五官,一簇灰灰的羽毛在缝隙中竖立。箭翎。希塔里安还以为射中头颅是致命伤,直到他在落地时发出哭号。但修女们救不了他,于是伤员的火种在几分钟前消失。
另两个死得更早,他们的位置被腾出来,让给新来的活人。一个名为“萝萝”的修女叫希塔里安去帮忙。
“把布撕下来。”她指示,“去水边洗干净。现在巫师也得打下手,别干看着!”
“这是用过的。”师从于拜恩的宁阿伊尔院长,希塔里安当然懂得战地急救的相关知识。“需要消毒才能再用。”
“这儿可没那条件。快去!自愿的话,你就尽量弄干净些。”
从死人身上撕下绷带时,还未愈合的伤口散发出湿热的臭味。希塔里安感到一阵恶心。她在拜恩有一套隔离气味的面具,一天会清洗几十次。如今只能用袖子,上面早已在教堂里沾满灰尘了。她只好说服自己,神术能够断绝感染的可能,伤势太重才是致死的原因。
又来伤员时,萝萝修女丢下她,跑去交接担架。这次送来的是个被砍伤的华服女人,她痛苦不堪,面容扭曲。修女猛刹住脚。“凡人?”
“她是哈奈西伯爵夫人。”送她来的修女说。
“久仰大名。”萝萝修女冷淡地抬了抬眼皮,“等有空时我会给她多发几张赎罪券的。让让。”
伯爵夫人睁大眼睛:“赎罪券?我要它有什么用?我又不是来忏悔!你们瞧不见吗?快救救我。”
“我真想帮你,夫人,但现在盖亚会救你,只要你的赎罪券足够。学徒?搭把手,把她抬出去。”
可怜的凡人,希塔里安放慢动作,看到哈奈西伯爵夫人脸上流露出绝望的神情,但萝萝修女无动于衷。担架被抬过石阶,伯爵夫人赶紧抓住门框:“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?平民!”她似乎不疼了。
“艾默克主教规定,我们只能给前线的神秘者提供治疗,夫人。”
“我丈夫是主教大人的朋友。”哈奈西伯爵夫人哀求,“我还给修道院捐过礼堂呢。”
“艾默克主教没要求我们治愈他的朋友,夫人。魔力是有限的,盖亚不允许我随意浪费。”
“你们甚至不乐意给我处理伤口?”
话虽如此,希塔里安能分辨出她肩上的伤口已经过医师的仔细包扎,还散发着一股药味。换成十字骑士受同等伤害,他们现在差不多能重回战场了……可能他们根本就不会来包扎。“显然,夫人,我们对‘处理’的理解不同。”
萝萝修女指挥希塔里安抬起担架,绕开门框。哈奈西伯爵夫人不停诅咒,但她下不了地,只能手舞足蹈,试图恐吓希塔里安和带她来的修女。她们都没被她吓着。
等希塔里安回来时,萝萝修女已从尸体身上剥下最后一点缠布。它早被血脓浸透,辨不出颜色。至于气味,这里所有人闻起来都一样,不能怪它。希塔里安差点吐出来。我是个医师,她对自己说,就是要和伤病打交道。但她本以为医治病人的精神状态就足够了。
萝萝修女看出她的不适。等到没人送来的空隙,她坐在希塔里安身边休息。“没从见过重伤员,林戈特?”
“不。”我见过很多,比任何人都多。不只有战争会制造重伤员。“成为巫师学徒前,我是个街头孤儿。”
“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。我还以为你和蕾格拉小姐一样,都是好人家的女孩。”
希塔里安不禁顿住了。四叶城的流浪姐妹变成了拜恩的寻常百姓,她们受到照料、被人关心,远离疾病、穷困和卑微已有几月,足以让过去的熟人再也认不出来。然而她们摆脱的苦难并未消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