颜色已经调好,下一个轮到海伦瑟。
海伦瑟身体蠕动的速度有些快,似乎是看见方块四的变化,心思活络了起来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克劳德看着他,“请告诉我吧。”
“哦,尊敬的先生。我的想法是在昨天的基础上做出一些改变。要画出一幅画,事物的轮廓和线条依然重要。但是,我们却不能完全依照现实中事物的形态来描摹。”
克劳德似乎对他的建议产生了兴趣:“请接着说下去。”
“是扭曲,先生。我想我们要让那些线条产生异变。您想,若是一个悲伤的人,他看到的世界就会是泪眼朦胧的,一个恐惧的人所看到的世界也在颤栗,一个陷入爱河的人眼中便只有那些浪漫的图形。所以,当我们将物体的形状扭曲变形,看画的人也就能体会那种呼之欲出的情绪了。这会让画作更加接近真实。”
海王阁下的措辞文质彬彬,其用意也昭然若揭。如果克劳德把他身上“扭曲”这一特质给取走,他兴许就能恢复那风流倜傥的外表了。
克劳德沉思一会儿,说:“你的建议很有道理。”
他开始提笔勾画,这一次,事物的轮廓不再像上一次那样忠于肉眼所见的现实,而是如怪异的藤蔓一般扭曲蔓延。圆形的夕阳向两侧拉长,像一只俯瞰着一切的眼睛。云层的走向相互冲突、打扰,如同天空上布满了凌乱诡谲的伤痕。
海伦瑟欣然看着自己的身体。不得不说,他身上实在是有太多扭曲的地方了。手臂和腹部黏连在一起,衣服的线条和材料融入皮肤中,眼睛似乎和鼻子相互接纳了彼此,但是,他很快将变得不再扭曲。
海伦瑟的身体开始变了。
郁飞尘静静看着他那些扭曲的部位。
随着克劳德画出那异样的扭曲草稿,海伦瑟黏在一起的手臂和腹部一起消失了,相互融合的衣料和皮肤被抹去了。
“等等等等,这这这……”海伦瑟发出惊慌失措的呼喊。
然后,眼睛和鼻子也从他身上消失了。他身上扭曲的部位都不见了。
“……”
最后,海伦瑟彻底变成了一团质地奇怪的什么东西,浑身上下空无一物,呈现出雾蒙蒙的灰色,仅仅维持着一个近似的人形,像个烧化了的人形蜡烛。
诚然,论起扭曲的程度,实在是比之前好多了。
这团人形发出伤心的呜呜声,姿态也变得绝望。
方块四看着他身上发生的事情,语调从未像现在这么单纯、礼貌、稳定:“哈哈,真好玩。
安菲则按了按额头,叹了口气。
眼底却噙着一点笑意,这让他的叹气显得没那么真诚。
海伦瑟呜得更大声了。
下一个轮到戒律。
RGB耳钉规律地变幻着光泽,这代表戒律已经运算得到了相对稳定的结果。
“这幅画还需要对比。”戒律说,“不同的色彩应该以对比最鲜明的方式来组合,画面上应该诞生强烈的反差,这样才能带来强烈的冲击。”
“你今天的建议比昨天好多了。”克劳德说,“很合我的心意。”
他提笔饱蘸了颜料,开始铺开大片颜色。
不再像昨天那样用多种颜色的混合来表达对物体的印象,这一次的用色异常简单、异常纯粹,而又异常酷烈。
血红、浓橘、苍白、漆黑,色与色之间泾渭分明,像是一次饱含激情的碰撞,酝酿着绝顶的爆发与毁灭,色彩里饱含着强烈的怖惧与绝望的情绪,透过画布撞入内心。
安菲静静看着画布。
亘古时光以前,拉格伦大祭司在虚无世界的尽头第一次看到那种力量,心绪是否就与画中情绪相似?
端详许久,克劳德看向墨菲:“讲讲你的看法,你总是与他人不同。”
“异化的线条,强烈的色彩,我想这些都意味着我们的画已经超越了现实,在描摹精神的世界。”墨菲说,“既然如此,我们应该让它的表现手法更加抽象和怪诞。”
“似乎是一条正确的道路,”克劳德看着他:“请你讲得更详细些。”
“舍弃空间的远近变化,忘记事物的先后顺序,只描述人站在世上的感觉。”墨菲说,“对于我来说,时间和空间都在流动,我被包裹在它们中间,一直看着它们流淌时的轨迹。也许你们看不见,但是,我觉得有些时候,你们一定能感觉得到。”
他说的话略显晦涩,克劳德眼中却迸发出兴奋。
“我明白…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……”他提笔涂改,新笔触覆盖了旧的笔触,“黄昏之时,万物都在改变。时间和空间在流逝,它们将流向何方?我们不是在观看一场太阳落山的表演,我们自身也随它一起下落,落向不可知的无底深渊。”
云和天空都在流淌,太阳像个扭曲着世界的漩涡。一切都是怪诞。
意境刹那变得深邃浩瀚。继昨天的作品后,又一幅将流传于世的杰作显露出了它的雏形。
克劳德满意地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