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渊里会有什么?
郁飞尘站在边缘往下看,什么都没有。
它深不见底,比虚无更虚无,比荒诞更荒诞。没有声音,没有悲伤或喜悦。
也没有规则和束缚。
克拉罗斯低沉的语声如影随形:“既然我能感觉到,那你当然也能看到了……”
“看到它之后,就接近它。”
“忘记你身上的锁链,不论是别人施加于你,还是你在约束自己……”
说着说着,克拉罗斯觉得自己在挨的打好像没有那么痛了,或许小郁正在按他说的做,当然,也可能是他挨打太多,已经麻木。
死亡的力量涌动,隐约要自虚空中成型。压力稍减,克拉罗斯的身体在本源力量的托举下离地漂浮。
场内无风,他的衣袂和早已散开的头发却缓缓飘荡而起,如在水中。守门人闭上眼,声音飘忽,如同死地传来的呼唤:
“如果这锁链在你灵魂中根植太深,我可以小小地帮一下你,对你的意志施加一点影响……嘘,别动……”
深渊近在眼前。
将去而未去之际,一只无形的、虚幻的手,轻轻搭在郁飞尘身上。
观众们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只能看见一直在被动挨打的克拉罗斯此刻离奇悬浮着,动作越发迟缓,脸色也愈加苍白,额际渗出了薄汗。
而黑国王的身体,也在那一刹那忽然变得异常飘忽朦胧,不像是现实中存在之物。
白皇后所在的席位,一道白色人影霍然站起:“他在做什么?”
另一个白影说:“意志层面的强制引导。”
“以前有些迟钝的实验品教不会,就是这样解决的。他学到的东西真不少啊……”
“嗯……别忘了,其它序列都是强化力量,只有红心是强化意志。红心序列的能力一直是最珍贵的。”
“可惜,死亡率太高了……唯一留下的他还是个疯子。”
“如果要重启红心序列,永昼的那位,其实是最好的研究材料”
“嘘,看他要做什么。”
“跟我来……”
克拉罗斯看着郁飞尘低声说道,他声音变得虚弱沙哑。
观众席上,墨菲死死看着那里,像是想要看透克拉罗斯的意图。
就在下一刻,克拉罗斯的身体忽然像失去所有力量一般,往后倒去。
场中响起一声一听就很疼的摔倒声。
克拉罗斯咚地一下背部着地,后脑勺也没有幸免于难,就在众人担心他的脑袋会摔得更坏的时候,就见这人伸手捂着肚子,神情痛苦。
“岔、岔气了……”
“……”
黑雨衣之一:“……让你打架还说话。”
黑雨衣之二:“活该啊,守门人。”
黑雨衣之三:“其实我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起就开始期待这一幕了。”
智商减弱了很多以至于暂时理不清大家关系的希娜看了看克拉罗斯,小声对阿加道:“那个人做人好像很失败。”
“等等,小郁这是”
时间走过一秒。
世界刹那变化。
肉眼看不见那变化,但一种无法形容的、恐怖的气息,正在缓缓降临。
阿加蓦然抬头,一手本能地握紧了白金剑柄。再看黑雨衣,无一不在那瞬间绷紧戒备。这是千万次战斗磨练出的直觉,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。
希娜也似有所觉,迟疑地往场中看去,目光触及郁飞尘的时候,她身体轻轻发抖,握紧了阿加的手腕。
霎时间剑拔弩张。
只有克拉罗斯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叫唤着肚子疼。
在他面前,郁飞尘居高临下那里,他看起来一动不动,连呼吸都停止了。
对上那半阖的、在寂静之下暗流深涌的眼瞳,克拉罗斯叫唤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,他闭上眼,殷红的唇角笑意深深,长发凌乱地散在地面上。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张落地的纸片。
而在郁飞尘眼里,克拉罗斯的身体真的在变得扁平失色。不仅是他,观众席上的所有人,现世中的一切物,都变成一些单薄的剪影,继而在深邃的黑暗中飘散远去。
克拉罗斯的意志牵引着他从深渊上空向下坠去,这和方块四所施加的浅层控制截然不同。
他没有反抗。
因为冥冥之中,深渊一直在呼唤着他,只是他从未把目光投向那里。即使看见了,也总是在边缘停步。
就像人世间有很多规则,他不觉得有意义,但总会去遵守。
或许克拉罗斯说得对。他是被约束的。
只是,约束或不约束,对他而言也没有分别。
全场屏息,看着中央的黑国王。
见他缓缓抬手,寂然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心看着这具尘世的躯壳。
他的存在,本身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。
那又是为何而来?
空茫的意志里,他终于缓慢地想起什么。
想起那遥远的,单薄如纸的现世里,似乎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与曾许下的誓言。
他抬头。
那股隐约降临在斗兽场中的力量,忽地流动了一霎,许多人头皮发麻,背后泛寒,仿佛自己将在旦夕之间步入彻底的毁灭,可连求生的意志都被压制,极致的恐惧后是彻底的空白。
直至数分钟后,他们才能反应过来,那人根本没有看向自己,他看向的是中央正位的君主。
郁飞尘看见了安菲。
旁人惊惧戒备,但安菲脸上未见愠怒的神色,祂平静地审视这一切。即使克拉罗斯的举动并非出自祂的授意,也应当在祂允许的范围之中。
也许,即使克拉罗斯不这样做,有一天,祂也会亲自完成这件事。
既然如此……
最后一根束缚的锁链,轻轻崩断了。
现实世界的剪影,彻底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远去。
而无数的、精密浩瀚的结构,在世界的背面悄然升起,他往下沉,而海面下的冰山徐徐展露形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