翦商传 第三章 茅津渡口(2/3)

想到这里,他只得对船家说道:“既然如此,你今晚先去给我把船找齐,明日一早全都在渡口等候。记住,如有半点差池,误了我的大事,本公子定不轻饶!”

那船家不住点头哈腰,道:“唯,小人马上去办,公子尽管宽心。”

虞阏骑上马,准备回去向父亲复命,快要走出村子时,正碰上周考和鬻熊,他们也询问了七、八户人家,都不愿在晚上开船。三人无奈只能先返回风泉口。

在虞梦延的营帐内,虞阏将租赁船只的经过说了一遍。虞梦延和莘甲等人商议之后,决定今晚在风泉口宿营。这风泉口位于两山之间,到了后半夜时北风大起,在山谷中“呜呜”作响。周考所睡的营帐被大风吹得不住鼓动,吵得他难以入眠。一直到黎明时分风声渐息,周考睡了没多大一会,却又被周昌叫醒。

周考迷迷糊糊地跟着队伍前往渡口,一直走到大河岸边时,被冷风一激才完全清醒过来。他昨日从这河岸经过时只想着找船,全没留意对岸的风景。此时抬眼望去,发现河对岸是一块平坦的开阔地,被远处的丘陵三面包围着。而在那些葱茏的丘陵后面,更为遥远的南方,似有许多高大的山峰在清晨的雾霭中若隐若现。

周考催马来到周昌身旁,问道:“父亲大人,你看对岸似乎也是一个渡口,不知那边是属于哪一国的疆界?”

周昌道:“河对岸就是崇国,这崇国幅员辽阔,其地域东起崇山、西至华山。换而言之,就是从风陵渡到孟津渡这一段,大河以南的全部土地都属于崇国。”

可惜周考既不知道崇山在哪里,也不清楚华山在何处。本来周昌的计划是到风陵渡乘船,结果因为遇上犬戎人未能抵达;孟津这个地方周考已听说过好几次,但毕竟也从没到过。所以听完父亲的描述,他心中依然是一片模糊,想着:既然父亲说崇国很大,那么一定比我们周国大得多罢?父亲教的这些事,我只管牢牢记住便是。

只听周昌接着说道:“说起来,这崇国和我们还有些沾亲带故。崇国的国君叫崇虎,他们崇氏自称是夏后启的后裔,和你舅父一样都是姒姓传人。”

周考道:“可是为什么我们和崇国之间素无来往?我也从未听舅父大人提起和崇国有什么瓜葛?”

“那是因为夏桀灭亡之后,崇氏一族将原本属于夏后氏的土地大都据为己有。从那之后,崇国人一直担心其他姒姓诸侯想瓜分这些土地,甚至于将其取而代之。所以崇国对待同姓的兄弟之国反而时时提防、处处忌惮,彼此间的关系更是日渐疏远了。”

周考心道:想不到舅父大人的族人之间竟会兄弟反目同室操戈,幸好我们周国只是小国,反倒没有这种烦恼。

这时周昌对他说道:“到了渡口了,你跟着火师大人,安排人马上船。”

周考和鬻熊下马向栈道走去,正遇见虞梦延父子站在河岸边。周考上前向二人行礼,虞梦延问他:“周公子,你们的船找齐了吗?”周考答道:“多谢大人关心,我们的船已够用了,我正要去帮忙装船,请恕晚辈先行告退。”

周考辞别二人后,虞阏对虞梦延说道:“父亲,我看这茅津渡冷冷清清,也没什么人,为什么会有许多船停泊在港湾中?我以前到风陵渡去的时候,也没有见过这样多的船。”

虞梦延道:“现下正是年末之时,不是产盐的季节,所以这些船只能闲置在此。等到了春秋之交,咱们虞国的盐田收获时,天下盐商客似云来。到那时这茅津渡的船只来来往往,一刻也不得闲,那你就看不到这么多的船了。”

虞阏道:“哦,我还道这茅津渡的人造了这么多船却又不用,岂非白白耗费木料。还有,在那茅邑村外修了一道长堤,离河岸还有将近一里地,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在离河道这么远的地方修筑堤坝?”

虞梦延笑道:“这也难怪你会不明白,因为你还从没见过大河发洪水的情形。那山洪来时,浪涛有如席天卷地一般,河水在一日之内能暴涨一两丈高。如果在这河岸边筑堤,堤坝的长度将大大增加,所耗费的土方、劳役也会多出几倍。而在靠近茅邑的地方,不需要修筑很长的土堤,一样也能保护村内房舍,这就叫做事半而功倍。”

“父亲,原来修筑堤坝这种看似简单的事情,也需要精打细算,绝不是逞强蛮干就能办得好的。”

“那是当然,茅邑村外的土堤,当地人称其为禹堤。相传是当年大禹开凿茅津道水渠时,将挖掘出来的泥土堆在此处,顺带着修造的。”

虞阏半信半疑地问道:“我只知道大禹是用疏导之法才平息了水患,从未听说他还曾经修筑堤坝。更何况大禹的父亲鲧就是因为筑堤阻塞水路,才被舜帝大人砍了脑袋,大禹又怎么会重蹈覆辙呢?”

虞梦延只是轻轻一笑:“你听到的不过是些市井传闻罢了,在传说中鲧还偷了天帝的息壤去堵水,诸如此类说法都是荒诞不经、可笑之极。鲧被舜帝斩首,并不是因为他筑堤挡水,而是他擅自挖取息土。这息土是河川旁的沃土,最适宜耕种;鲧将息土尽数掘出,以致毁坏良田无数。舜帝大人盛怒之下,才将鲧法办治罪。相对而言,大禹就比他父亲高明得多,他用挖渠的土来筑堤,可谓是物尽其用、一举两得。后来舜帝传位给大禹,并不全是为了他治水有功,更重要的是大禹懂得因地制宜、灵活变通,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治国良材。”

这一番话,和虞阏以前所知相去甚远,若是由旁人说来,虞阏多半会认为不值一哂。可是现在从父亲口中说出,却不由得他不信。虞阏暗想:不知父亲心中还藏着多少虞国的秘辛旧闻,他如不说给我听,许多事只怕会就此湮没,再也无人知晓了。